kevin妈妈 发表于 6-4-2020 08:42:25

网上祭奠,为国捐躯的同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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原创 陈榕波


我外婆家在宁波,那是镶嵌在小桥流水中的一个院子,院子里有一间宽大的喂养蚕宝宝的作坊,侧房里摆着三架织布机,外婆、妈妈和阿姨用金梭银梭奏出“唧唧复唧唧”的时光之歌,她们说着吴侬软语,穿着丝绸衣服,性格都像蚕丝一样柔和。



1949年,我的爸爸因工作需要,先独自去了海南。安顿好后,爸爸叫我们过去。

妈妈把从南京带过来的11件大小行李重新打包,小心地绑好行李的每一个角角落落。她用本子记下每一件行李里面的细件,用统一的红布条标好行李的号码,如:“11——1”“11——2”。

妈妈把布条的口剪开一个约3寸长的口子,在行李的耳扣上打了个死节,然后雇船夫运到宁波码头再转到火车站托运。

她最后准备好路上的食品和常用药品,还把我们几姐弟打扮得像公主王子一样,一律的丝质衬衣,黑色的绸质裤子和红色的丝面鞋。我们跟着妈妈,坐长途火车先到广州,再转大轮船到海南,这真是千里迢迢的远大工程哦。

那时我9岁,很多事情都忘记了,只有一件事清晰地印在我的脑海里。

妈妈在广州排队买去海南的船票时,我们四姐弟围坐在售票厅的一个角落里。我手上紧紧地抱着1岁多的弟弟,坐在一个饼干盒上面。大妹在左边挽着我,小妹则挨在我右边,她们都半蹲着,地上太脏,不敢坐。

我们的视线一直盯着妈妈,眼巴巴地盼望着妈妈的位置快些向前挪移。

我坐的饼干盒,就像一张小凳子,我稳稳地坐在上面。但这并不是一个普通的饼干盒,因为妈妈把我们全家的钱都藏在里面了。她先把钱用橡皮筋一小卷一小卷卷起来,然后把毛线缠在外面,这毛线团占了盒子的大部分,上面再放些饼干。谁会想到这个盒子是一家人的命呢?谁也不会去偷饼干。



妈妈穿着没有口袋的旗袍,她把钱放在饼干盒里,也没有给我格外的交代,全家财产都押在我手里,用的方法也够大胆的了。

我们在海口小住了几年,后又迁到云浮长住,直至我嫁给地质队工人,跑到了粤北。

72年,我在粤北收到妹妹从云浮寄来的信,得知爸妈因成分不好,被遣散到农村去了,身边没有一个子女照顾。我不放心,想回去看看,但丈夫要工作,我就独自带着3个孩子上路。

从梅州坐长途汽车,颠簸了将近400公里,到广州后,因为我身上的钱所剩无几,只能在车站附近寻了一个小招待所住下。是那种很大的房间,里面有十几张床,床前堆放的行李多是破破烂烂的蛇皮袋。那个环境好像到了难民营。孩子们坐了一天的车很累,吃了几块饼干后便都倒在床上睡着了。

我想起高中同学阿荣曾经告诉过我,他住在广州长途汽车站附近。我翻出地址,看一眼熟睡的两个大孩子,估计叫也叫不醒她们,咬咬牙抱起最小的孩子就出去了。果真,没走几个店铺,我就找到了他住的宿舍。我敲开了门,迎接我的是阿荣和他妻子。我拉着他们的手,泪水就像断了线的珠子。我匆忙说:“我两个孩子还在招待所,我需要马上回去!”

我们急急忙忙地半走半跑着,我用最简单的词语断断续续地概括了我10年里的艰辛。他们一左一右不断发出惊叹的、同情的语句,我的心因为担忧两个孩子,一直在“砰砰”地乱跳。

直到回到床前,看见两个孩子依然在沉睡,样子就跟我走时一个样,我的心才放下。我闭起眼睛,双掌合十自言自语:“老天爷帮我”。

阿荣和他妻子阿珠,把我叫到阴暗的地方,避开不断挤进挤出的旅客,偷偷地塞给我十几元钱。

阿珠悄声与她丈夫商量了一下,阿荣马上像运动员一样飞奔回家里。

我们盘着腿坐在木板床的草席上,闻着腥酸臭臊的空气。阿珠抚摸着我的孩子,亲切地说:“你看,你的孩子穿得挺好看的,很便宜的布在你手里整得那么漂亮。听阿荣说,读书的时候,同学里最有钱的就是你。后来的“革命”,大家以为你熬不过,同学中传说你自杀了。”

“环境逼人,我不得不从一个大小姐变成家庭主妇,还自己裁全家的衣服,想出最省布的裁剪方法。我买不起缝纫机,针线活都是逼着练出来的。”

不一会,阿荣满头大汗地跑回来。他环视四周后,又偷偷地塞给了我100元左右的散钱,还有一盒糖果:“我们毕业前的聚会,你把整盒糖果拿来给我们吃,我们都说你是大富豪。我一直记着,现在送给你。”

他一个大男人,边笑着边抹眼泪。我想换一下气氛,马上说:“那盒糖是我外婆用蚕丝换来送给我的,她希望我考上大学,日子过得甜甜蜜蜜,可是世事难料……”没想到说着说着,我就忍不住泪流满面。

“别哭,我们以后的生活都会过得甜甜蜜蜜的。”他们安慰着我。

时间不早了,临走的时候,和我初次见面的阿珠,竟然把手表脱下,无论如何都要塞给我,阿荣也把别在口袋上的钢笔塞给我。

他们让我留下我丈夫的地址,热心地说:“以后有什么困难就告诉我们,我们一定帮你!”

他们走后,我有点发愁。这些散钱藏哪里好呢?我没有钱包,衣服口袋也很小。这时,我想起了妈妈的办法,我先谨慎地看看四周,确认了没人注意我,就轻轻地把糖果盒里的糖果倒出来,把钱卷起来包在手绢里放在最底层,又赶快把糖果塞进去,然后紧紧地盖好盖子。

第二天,我拿出几颗糖果给孩子吃,糖果盒让8岁的大女儿捧着,没有告诉她里面有很多钱。女儿问:“妈妈,是你买的吗?”

“不是,是昨天晚上,妈妈的同学送来的。妈妈读书的时候,喜欢把自己的好东西分给大家。”我跟她说了“好人有好报”的道理。

第二天,我排队买去云浮的车票,把孩子放在售票厅的一个角落里。大女儿的身边是坐在糖果盒上的小女儿,紧紧挨着的是二女儿,她们一直看着我,我的位置向前挪移几步她们就美美地笑一下。她们一律穿着粉色的棉布衬衣黑色的棉布裤子和红色的圆头布鞋,虽然没有公主王子的行头,却也一样美丽。

没想到20年后,历史在重演。

在那以后,阿荣两夫妻帮了我很多,过年过节还给我汇款。我在穷乡僻壤,很想看又买不到的书,在大城市的他们,总有办法搞到寄来给我。最重要的是精神上的鼓励,迫使我有追赶他们的欲望。

后来我的生活逐渐好了,遗憾的是却找不到他们,我打电话也没有人接,就这样和他们断了联系。

30年过去了,在广州举办的高中同学聚会上,阿荣没有来。

我向同学们打听他的情况,一个男同学告诉我:“他的工种是为原子弹制造材料,有放射性,过早的去世了。”

去世了?!他们和我说好要过甜甜蜜蜜的生活的,怎么就走了?怪不得我找不到他们,因为阿珠不是我们的同学,所以也没有人知道她后来去了哪里。

正值清明,我只能在网上祭奠,以此文纪念我的同学,愿他在天堂一切安好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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